5月22日12时许，埃德蒙顿路一个路口，清澈的自来水从马路上的缝隙中涌出，流了半条街。附近居民见此情景立即给供水公司打电话，15分钟后，哈尔滨供排水集团大修工程处测漏班的李雷赶到现场。他打开汽车后备厢，拿出听棒，掀开马路上的检查井盖，将听棒一头与井下管线连接，另一头听筒贴紧耳朵，然后闭上双眼。此时街道上车水马龙，但李雷的耳中异常宁静，只听见水管传来的细弱“沙沙”声。3分钟后，李雷睁开双眼，指向距离检查井6米远的地方说：“漏点在这儿。”听到指令的挖掘机驾驶员，迅速将地面挖开一个直径3米、深2米的大坑，一根直径50厘米的供水管上，暴露出一个手掌大的漏洞。2小时后，漏点修复完毕，路面平整一新。

      这样的场景，在我市供水管网的抢修一线几乎每天都会重现。一年500余次抢修中，听漏是第一道程序，也是决定抢修进度最重要的程序。供水公司的员工队伍中，拥有这种特殊听力的不到20人；他们的平均年龄超过52岁。

      听出“超能力”修炼了23年

      57岁的大修工程处处长付永斌在抢修一线干了23年。有人说，付永斌身上的器官能和供水管线连接，特别是他的一对耳朵。凡是他听过的供水管，管壁的老化程度、漏点的位置，甚至漏点的大小，他都说得出来。

      去年7月，道外江畔附近的一栋居民楼地下供水管线破裂，小区物业弃管。在最热的季节里，自来水一直停了三个月，居民们的忍耐力到了极限。一位女居民哭着给供水公司打电话求助。居民区供水管线不属城市供水干线，不在供水公司的维修范围内，但听到居民哭诉，付永斌带着队伍赶到现场。他回忆说：“当时现场情况十分复杂，没有地下供水管网图纸，物业人员也说不清管线走向，周边能下查的检查井全被新盖楼群掩埋，仅有一处暴露的管道，材质非常特殊，又严重老化，测漏仪器无法识别。”

      付永斌拿出听棒，伸向地洞里暴露出的管线，整个身体趴在地上，静静收听管道里的细弱声音。3分钟后，他站起身，沿着一个方向走了20米，然后开始仔细观察周围地面，在一个位置发现了大约2厘米的塌陷处。付永斌判断，管线漏点就在此处。这个位置是一个新建商场的门前广场，广场地砖刚刚铺好不到一个月。商场负责人不相信简单一听就能找到漏点，不让维修队伍挖坑，还满脸疑惑地问付永斌：“难道你有超能力？”

      付永斌对商场负责人笃定地说：“这个漏点可能有5厘米的宽度，如果再不维修，这里的地面一个月后会出现大面积塌陷。”果然，地面挖开后，供水管线上有一个拳头大的漏水点，周围土壤被水浸泡得成了沙泥。第二天，商场负责人和居民一起给付永斌送来了感谢信和锦旗。

      付永斌带领的大修工程处共有110人，负责抢修管径30厘米以上的城市供水管网干线：“在大型管线上出现一个5厘米长的裂缝，一个小时里会流走15吨以上自来水，等于一个家庭一个月的用水量。而挖一个3米宽、2米深的大坑，人工费、机械费、占道罚款等各种费用加起来要4000元，如果是新修路面，是这些费用的3倍，如果在冬天，则要达到4倍以上。”

      在巨大的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面前，哈尔滨供排水集团对漏点抢修工作非常重视，为大修工程处配备了8台挖掘机和2台铲车，辅助各区抢修漏点。另外，还给测漏班配备了一台37万元的英国产相关仪、10多万元的德国产管线仪等精密设备。我市供水管网漏水抢修工作才因此敢承诺“小漏不过夜，大漏72小时。”

      “听漏最准的耳朵，在哈尔滨”

      在全国其他城市，地下供水管线与地面的距离是0.5米至1.5米。为此，南方很多城市在地表预留了大量的测漏口，测漏员夜间巡查管线时，在地表就能比较清楚地听到管线里的声音。然而，我市冬季气候寒冷，夜间施工困难，供水管线必须深埋2米以下防冻，无法实现地表听音。在绝大多数的测漏现场，都要在白天嘈杂环境下进行。

      除此以外，我市地下供水管网情况极其复杂。测漏员李雷介绍，我市现在还在使用的供水管网，最早的有日伪时期和解放初期的供水管线，还有大量已经使用了30年以上的钢板管、灰铁管、混凝土管、玻璃钢管等，近两年又更换了数百公里的球墨铸铁管，管道材质多达十余种，年代跨度长达60年，很多管线老化比较严重。每年春季天气变暖时，地下土层发生变化，对管线产生挤压，容易出现管线变形、开裂、断管等情况。而声音从管道传到耳朵里时，要尽量将所有管道自身和周围环境因素都考虑进去，如管壁上铁锈的厚度，路面车流量的大小，都是判断漏点的重要依据。

      在一次全国学术研讨会上，当李雷将哈尔滨的地下管线情况讲述给同行和世界各地的仪器经销商后，一位同行对他说：“哈尔滨的管网情况太复杂了，我们去了可能听到的就是一头雾水。”研讨会上大肆宣扬测漏仪器高精尖的经销商们，也没人敢对着哈尔滨的测漏员们拍胸脯。

      李雷说：“再精密的仪器也只是起到辅助作用，仪器主要是把人耳听到的声音放大，将声音进行数据分析，但最后下结论做判断，靠的是测漏员常年积累的直觉和经验。”

这行想出徒，至少得10年

      入行已8年的测漏员刘菲，称自己还处于学徒期，对“声音经验”的积累仍然非常渴求。为了练出一对灵敏的耳朵，这些年，他的衣服里永远揣着一把铁钳子，无论是抢修现场的管网，还是饭店洗手间里的自来水管，他都要敲打几下，然后再将铁钳子放在管壁上充当听棒练习听音。

      刘菲说：“刚开始的3年，我的失败率非常高，必须有师傅跟着，我听出来的漏点10次有8次都不准。别的维修工种干一两年就能当上师傅，但是测漏员不行。没有10年的经验，真不敢说自己出徒了。”

      刘菲总结这些年的学徒生涯认为，最宝贵的经验来自失败。他回忆说：“我入行第三年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摸出门道，可以独立测漏了。那年冬天的一天，新阳路上的一处管线漏水，情况挺紧急。我到现场用听棒听音后，判断了一个点位，结果坑挖开以后，漏点没找到。我又听了一次，第二个坑挖开后，还是没有。直到听到第四次，挖到第四个坑才看见漏点。那个漏点其实并不大，但因为我判断不准，整整修了一天一夜。那天回家以后，我的自信心大受打击，一夜没睡，努力回忆现场听到的声音和抢修细节情景，琢磨自己错在哪。后来，我捡回来了一段现场维修更换下的管线，观察管线的特点，用钳子敲它听声，找出了自己判断失误的原因。”

      现在，刘菲的家里收藏了很多从抢修现场更换下的供水管线，没事的时候，刘菲就对着它们敲一敲，听一听。每段管线传递的独有音质和每个抢修现场的细节，都通过这样的练习刻在他的大脑里，成为声音字典，为下一次无法预知的情况提供查用。

      刘菲的师傅林学成说，20多年来，他收过的徒弟足有30个，但是真能吃苦坚持下来用心悟门道的，只有两三个，其中刘菲是最用心的。现在刘菲听出的漏点七成以上都是“一坑定点”。

      他伸出双手，10根手指无法合拢

      为了减少资源损失，避免大的管线漏水事件发生，各区供水分公司都配备了管网巡线员。巡线员每天走街串巷，检查直径30厘米以上供水管网上暗藏的漏点。

      哈西供水分公司57岁的巡线员孟师傅从业39年，是供水公司的“宝贝”，新来的巡线员都争着拜他为师。孟师傅还有3年就要退休回家，很多人劝他退居二线，等着回家养老，但他仍然每天坚持巡线20条街路。

      常人看到的街路，在孟师傅的眼睛里是一张能透视出地下管网的图纸。他每天的工作是重复观察他再熟悉不过的道牙子、井口、行车道，发现有漏水或者路面变形的痕迹，马上掀开最近的检查井查看，拿出铁钳子放在管道上听一听，哪条街上管线老化严重，哪里的管线曾经修过漏点他都了然于心。

      孟师傅不但听漏技艺精湛，修漏也不在话下。他对记者说：“20多年前，我们都是自己骑着自行车满大街找漏。铁钳子、铁桶和铁镐就是找漏修漏三大件。听出来漏点以后，就拿着铁镐就地刨坑。如果是冬天，刨坑前还必须在地面上铺上草点燃，将地面烧热后再挖坑。那时候，一个坑要挖一天，堵一个漏点经常是一个星期。”常年在冷水中徒手修堵漏点，风餐露宿，孟师傅患上了严重的风湿、关节炎和胃病。他伸出双手，10根手指无法紧密合拢。每天还会因为腿酸疼抽筋，从睡梦中惊醒。

      孟师傅对自己的付出没有怨言：“查漏是个良心活，很多暗漏如果我们发现了不修，流几个月、几年，地面上都不跑水。但是我一直对徒弟们说，只要听出了漏点，就一定要马上修。供水管是城市的血脉，咱们不能马虎大意。你听错一次，就意味着要多花钱多挖坑。晚一个小时把漏点堵上，就有几吨、十几吨的自来水白白流走。”

      墙里找出瓜子仁大的漏点

      因为耳朵有绝活，测漏员们是亲戚朋友家中的常客。谁家漏水找不到漏点，他们就被请去排查，为此还解决了不少民事纠纷。

      2010年，测漏班张师傅的朋友家里，墙壁渗水，怀疑楼上的邻居家中有水管泄漏。楼上居民不承认，朋友去检查也没有找到漏点，两家人为此伤了和气，常常斗气。

      于是，张师傅被朋友请到了家中，朋友对邻居说：“这位是听漏专家，今天如果他也找不到漏点，我从此不再找你的麻烦。”张师傅将两家人都请出卫生间，将耳朵贴着墙壁静静聆听。顺着墙壁里细弱的流水声，听出了埋在墙里的热水器供水管上有漏点。墙砖被拿下后，果然在管线上找到了一个瓜子仁大的漏点。邻居很服气，很快修好了漏点。

      5年前，供水集团开设的服务热线经常接到市民反映家里水费突然增加好几百元的现象。有的市民认为是水表坏了，有的市民怀疑自家的水管被窃水，不但引发了一些邻里纠纷，供水公司也经常被市民在电话中埋怨。

      接听热线的王树林，也是一名在抢修一线干了20年的老师傅，有听漏的本事。他凭经验判断这些问题可能出自一个共性原因。

      一天，他主动要求到市民家中去检查。他关掉水闸检查水表，发现水表没有异常。然后开始排查各种用水设施。在检查马桶水箱时，水箱里看不出漏水的痕迹。王师傅将耳朵靠近水箱的水位线仔细聆听，一丝像蚊子发出的嗡嗡声，钻进了他的耳朵。

      王师傅对这家居民说：“这就是漏水的地方。”果然，经过仔细检查，他发现是马桶水箱漂浮老化后，比塞阀高了不到1厘米的距离。因为偏差距离太短，又低于水箱水位线，即便漏水，水面也看不出任何痕迹。但这样细小的缝隙，每个月能流走数十吨自来水。

      王师傅又走了几位市民家以后，发现都是这种跑水问题。此后，再有市民打电话反映此类情况，王师傅都提醒市民检查马桶水箱，调整漂浮，结果九成水费莫名上涨问题都因此解决了。